电影《守法公民》与美国的辩诉交易制度

    法律价值是一个多元化的庞大体系，其中包含着各种不同的准则。社会中的法律制度发挥着平衡利益冲突、寻求公平公正、维持社会秩序的重要作用，但是，在这个多元化的价值体系中，法律的各种不同的价值之间又会相互冲突，往往在一种制度下不能实现多种法律价值的兼得。

    美国司法体系中的辩诉交易制度凸显了法律要求寻求社会平衡的价值。法律所追求的正义价值和秩序价值的冲突，在该制度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刑事实体正义成为辩诉交易难以逾越的鸿沟。辩诉交易的主体——被告人的辩护律师和检察官之间进行交易，双方对诉讼客体的交易与处分并不征求被害人的意见。即使实施犯罪行为的被告人被撤销指控，由于美国实行公诉垄断主义，没有赋予被害人起诉权，被害人也无能为力。更甚者，对于检察官做出的不起诉决定，没有任何审查措施。这样，被害人被排斥于刑事司法体系之外。这显然与目前国际上加强被害人人权保障的潮流背道而驰，与刑事诉讼法保障人权的目的水火不容。该种交易是以牺牲社会正义或司法公正为代价的交易，这使得大量刑事案件的真相没有得到揭示，受害人没有受到公正对待，只能无可奈何的选择接受。

    （二）

    2009年上映的电影《守法公民》，是一部揭示与批判美国辩诉交易制度黑暗面的影片。主人公克莱德认为法律可以帮助自己惩治杀害妻子和女儿的凶手，但是主控检察官尼克为了继续保持他经手案例的高定罪率而选择了妥协折中，由于缺乏有力的物证，他与嫌疑人以指认从犯认罪的条件做了交易，造成了本应处以死刑的真正的杀人者得以轻判的结果。克莱德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凶逍遥法外。

    后来，克莱德花了10年的时间策划了一系列的杀人案，用自己的生命给尼克上了一堂法律课，他想让尼克明白不要和犯罪人做交易，事情的真相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公正的裁判结果是建立在犯罪事实的基础之上的，惩罚犯罪、保障人权才是法律的实体正义。克莱德想凭一己之力，让法律幻化成纤尘不染的清水，试图改变社会上形成已久的诉讼制度，想既能实现绝对的公平正义又能保障社会秩序的平稳，但是，这不是那么容易的。

    辩诉交易制度在美国的产生乃至迅猛发展，绝不是偶然的现象。它是美国特定的社会环境和司法实践的产物。

    首先，高度发达的契约自由文化是其产生的基础。辩诉交易制度的出现，正是这种契约文化在刑事司法领域中的重要反映。从本质上来看，辩诉交易就是一纸契约，而且，司法实践中的辩诉交易，的确体现了一种契约观念：即平等主体之间，通过理性对话与信息交流，基于自由的选择，最终达成真实自愿的合意，以实现各自的利益所需。

    其次，以当事人主义为特征的诉讼模式为该制度提供了发展空间。控辩双方平等积极对抗，法官就双方提供的事实、证据，被动居间进行中立裁判，如果双方通过“交易”对指控内容的真实性已不存在争议，法官便可据此直接对被告人定罪和处刑。

    再次，美国的犯罪率居高不下，所发生的刑事案件数量之多在全世界首屈一指，并且呈不断增长趋势。为了以有限的人力、物力来解决日益增多的案子，必然寻求一种简易、快捷的结案方式，辩诉交易也就应运而生并被广泛运用。

    另外，检察官拥有广泛的起诉裁量权，也是辩诉交易制度得以发展的因素之一。在美国，没有全国统一、上下隶属的检察系统，联邦和各州的检察机关各自独立，自成体系。检察官是特定的司法管辖区中真正的主要的执法官员，行使一种独特的准司法与行政权力相混合的权力，他可以自由地把法律适用于他的管辖区并享有独立的、几乎不受限制的裁量权。正是因为检察官拥有了自由决定降格起诉和撤销起诉的权力，才有了与辩方交易的资本。

    当主控检察官尼克说道：“年轻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改变司法系统，我想去抗争，不惜代价做到最好，但是，这里让一步，那里让一步，最后就陷入其中了，然后，就意识到我想改变的司法系统早已经改变了我。”显然，在强大的制度面前他不得不屈服。在这里，我们看到了美国司法人员的无奈，在这种司法体制下，他们只能不断地去迎合和适应制度。在这样的司法制度之下，调查案件事实的真相，帮助受害人洗刷冤屈，使犯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是司法人员所能得到的最完美的结果，但多数情形下，提高定罪率成为检察官们追求的真正目的。罪刑相适应这一刑法基本原则成为一纸空文。

    （三）

    回归到法律价值的层面，从严格意义上讲，“寻求公平公正”并不仅仅是法律的唯一价值，这只是公众认为法律应该具备的功能。法律同样也是寻求社会平稳的工具。法律存在的目的，就是让社会各种阶层、各种势力以及形形色色的人们趋于“和谐”，当利益冲突时，用法律将之分配均衡，使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生活秩序得以建立和维持其稳定运行，切不可因为追求某一价值的完美实现而忽略其他价值的存在。电影中，克莱德为了得到一个公正的刑事裁决，一味地追求法律公平公正价值，策划实施了诸多杀人案以挑战司法体制，这已经在社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他已经走向了另外的极端，极大程度地打破了社会平衡，所以他最终也只能走向死亡。

    尽管《守法公民》这部电影所演绎的只是由编剧夸大的个案，目的是要让我们看到上述制度的缺点所在。就像是一个事物都会具有不完美的一面，辩诉交易制度也是如此，纵使存在诸多缺点，但它依旧在美国的司法体制下，得以成长与发展，说明它是符合美国国情的，对于维护美国司法秩序的稳定运行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是美国司法体制的重要特色之一。一味的对此制度发起挑战，问责它的缺点所在，对它所具有的优点诸如节约司法成本、提高诉讼效率等都加以掩盖，这也是有失公允的，只会失去得更多，毕竟不可能有近乎完美的全面顾及的制度来保障司法公平公正，还是需要建立多种制度来保障诉讼主体各方的话语权。

    事实上，实体正义的实现不可能是绝对的，而只能是相对的。实体正义实现的相对性为辩诉交易和刑事司法正义找到了契合点。即使是普通程序也只能实现相对的正义，而无法达到实体正义的理想和完美状态。因此，要实现相对的结果正义同时维持社会秩序平衡，即法律正义价值和秩序价值的统一，不能决然否定辩诉交易制度，而应为被害人一方寻找一条救济途径，以保障各方利益均衡，多种制度的配合和功能互补才能使辩诉交易制度更加完善，发挥其应有的作用。